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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禁區─試閱

冷言 著

本書於2008年元旦同步上市

第一部 折翼天使

有時候我不知道我是誰或我是什麼樣的人甚至不知道四周的人是誰。在我的意識中仍然有些聲音,但這些聲音已經不具意義了。在我眼前,我可以見到好幾個面孔,那些面孔似乎來自黑暗,但因為我的意念已完全分裂,因此這些現象令我感到非常恐懼。

24個比利》



序幕 腐蝕的童年

1

 

「我認識你嗎?」我對著鏡子裡的影像這麼問。本來以為它至少會點一下頭,不過它的表情看起來和我一樣迷惑。

「你是我嗎?」我又問了一個問題,然後屏住呼吸等了許久,直到連鏡中的影像都開始抽搐才恢復呼吸。

書桌上放著丹尼爾.凱斯的著作《24個比利》。此外,書架上最近不知何時開始出現許多關於「多重人格」的書籍。我甚至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去找個正牌的精神科醫師求診。

不過現在時間已經快要來不及,只得把這個問題擱下。

我在穿衣鏡前小心翼翼把牛仔褲的釦子扣上,穿上灰色的Calvin Klein針織衫、卡其色的Calvin Klein休閒西裝外套。在前往座談會會場的路上,必須先好好思考一下今天要談的主題:小說創作經驗分享。

西元一八一六年夏天,詩人雪萊帶著妻子瑪莉到日內瓦拜訪拜倫。在這段時間,閱讀德國鬼故事成為他們遊山玩水之外的一項消遣。某個圍著火爐談論鬼故事的夜晚,拜倫提議在場的人各自寫下一篇鬼故事。因為這樣,瑪莉才會提筆寫下《科學怪人》這本小說。

最初瑪莉也像許多腸枯思竭的作家一樣,苦無寫作題材。她想寫一個述說人性所具有的神祕不安,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故事。最後,拜倫和她丈夫雪萊之間一場論及生命原理本質的談話觸發了靈感,使她得以完成這本偉大的著作。

這就是瑪莉.雪萊的小說創作經驗。她在西元一八一八年於瑞士日內瓦近郊湖畔完成不朽的傳世名作《科學怪人》。

那麼我的創作經驗呢?

我今年二十六歲,檯面上是研究所學生,私底下則是一名推理小說作家。談到個人創作經驗,回想起來也有十多年歷史了。高中開始我就會在筆記本上寫一些故事,逼著旁邊同學看。那時不但字寫得醜,文筆也不好,故事更是從一些曾經看過的小說當中模仿而來。仔細想想,如果這十年來心中有什麼愧疚,大概就是來自於那位同學對我的支持吧!不過我已經不記得高中以前是不是就對創作有興趣,只記得高中以後的事情。這麼說不太對,其實更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我也都還記得,所以應該說中間有一段時間的事情忘記了。

本來打算回想創作歷程,結果卻開始追憶起自己喪失的記憶。這種注意力無法集中的現象也是「多重人格」症狀之一,糟糕的是我最近注意力似乎越來越不容易集中。

座談會的地點是在高雄市F百貨十七樓的書店,今天是整個系列的最後一場座談,我和另一位資深書評受邀擔任主講人。這系列的座談會主要針對推理小說而舉辦,所以主題都是在討論推理小說這個文類的各種內涵。

才剛停好車就聽到有人叫我:「冷言!」

冷言是我的筆名。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我趕緊回頭打招呼。

「學長,這麼早就來了。」

「我就住在對面啊!」他邊說邊朝著我走來。

他就是等一下要和我一起擔任主講人的資深書評,同時也是一名精神科醫師。他是出了名的「熱情」,剛剛叫我的時候,其實還有將近十公尺的距離。除了以熱情著稱之外,我比較佩服的是他看書的速度。根據我的估算,他平均一天要消化掉一本三百頁左右的書,也許他的豐滿身材就是因為消化了太多書而來的。

我和他邊走邊聊,往F百貨的方向走去。

「學長,上次談的事你覺得怎麼樣?」我問。

「你是說『多重人格』那件事嗎?」

「嗯,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真的是『多重人格』的患者。」

「你小時候受過什麼重大創傷嗎?」

兒提時代確實發生過這一類的事。

父親說我一出生就送給別人扶養。我並不埋怨父母把我送給別人,因為養父母對我很好。雖然是貧窮人家,卻得到很好的照顧。

我想到的是三、四歲那時的事,兒時的心靈創傷應該就是指那段時間吧。當時我經常和隔壁一個大我三歲的大姊一起玩,就像跟屁蟲一樣。每天一張開眼睛就是跑到隔壁找那位大姊玩,一直到家人叫我才肯回家。即使如此,後來卻聽說因為我們家很窮,他們其實不太願意和我們來往。只有三、四歲的我,當時就算知道了,也不懂當中有什麼意義吧!

對我而言,比較有意義的是當我知道其實那位大姊也不喜歡我……

如往常一般,那天我一大早就去找她。我不知道她確實的名字,即使回想著當時的事,也只能以大姊來稱呼她。那天她一看到我就急急忙忙把我拉進房間,鎖上房門。我第一次進她的房間,也許是過於亢奮的關係,房裡的擺設我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

當時是七○年代,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能夠擁有自己的房間,家境應該算是相當不錯。在我的記憶中,他們確實是村裡的富裕人家。

鎖上房門後她對我說:「我們今天來玩一個很有趣的遊戲。」

「好啊!」我當時的心情應該是相當期待的。

「還有,」她說,「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准逃走,不然以後我都不要跟你一起玩,我們玩的遊戲你也不可以跟別人說。」

我點點頭。

能夠將當時的情境、對話、動作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在我腦中不斷重複上演了長達數年之久。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偶爾會在夢中夢見當天的事。

達成協議後,她從床底下拉出一個鞋盒。

「玩具就在這裡面。」她將鞋盒推到我面前。

我很興奮地將鞋盒打開,結果盒子裡面裝的根本不是我想像中的「玩具」,而是滿滿的、一隻隻痛苦掙扎扭動著的蟲。那些白色的蟲,體表像灑上白色的鱗粉,半透明表皮下可以清楚看見青黑色血液流動的路線。由於蟲體不停蠕動,甚至可以看見血管因擠壓而造成短暫缺血的現象。

我覺得很噁心,趕緊把蓋子蓋回去。

「你是不是忘記我們的約定了!」

「那些蟲好恐怖喔……」

「那些不是蟲,是玩具。」

「我可不可以不要玩了,我想回家……」

「不行,除非你做一件事。」

「什……什麼事?」

她又從床底下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罐,裡面裝著兩隻色彩鮮豔的蝴蝶。因為玻璃罐的移動,兩隻蝴蝶在裡頭鼓著翅膀亂竄。仔細一看,白色翅膀帶有黑褐色斑點,身體像是灑上白色鱗粉,半透明表皮下可以清楚看見青黑色血液流動的路線……

「盒子裡的玩具就是用蝴蝶做成的,你只要做一隻玩具我就讓你回家。」

原來盒子裡是一隻隻被拔掉翅膀的蝴蝶!

「我不要做玩具,我想要回家了。」我急得已經要哭出來了。

「膽小鬼!你以後都不要找我玩了。」她把玻璃瓶砸在地上,碎裂的玻璃四散,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膽小鬼!膽小鬼……」她指著我一直罵膽小鬼。突然!她把鞋盒打開,把裡面的「玩具」從我頭上「淋」了下來。

那些蟲一下子全部掉到我身上,白色柔軟的身體爬滿頭髮、臉頰、皮膚、手腳。我感覺吃進一大口掉落的鱗粉,嚇得完全無法動彈。有一隻還剩下半片翅膀的蟲體掉在鼻尖,沿著我的鼻樑緩緩爬行,剩下的半片翅膀在我眼前軟弱地揮舞著。爬到兩眼之間的時候牠突然掉了下去,翅膀掉落的過程中碰觸到我的嘴唇,於是牠就黏在嘴唇上掙扎著。

我立刻停止哭鬧。那些蟲在我身上到處爬動,由下往上或是由上往下,我分不清楚那是爬動或是蠕動,甚至覺得牠們開始往身體裡面鑽。

這應該算是童年的創傷吧!

不只是心靈,也包括了肉體。那件事發生後我整整兩年沒有開口說過話,我也沒再見過那位大姊。

後來父親把我接回家裡。

父親投資成功,一下子賺進大筆的金錢,而養父母實在是太窮,無法繼續扶養我。正好父親這時將我要回,我便回到親生父親身邊。為了感謝養父母的扶養,父親給了他們兩位一筆錢做點小生意。

從此以後我也沒再見過養父母,和過去就這樣斷了線。

「算是有吧。」憶起這段往事後我這麼回答學長。

「這樣吧,我們約個時間談談。不過你應該只是最近比較累,不用想太多。」他說。

「嗯,希望只是這樣。」

座談會下午三點開始,我們兩點半到達會場時已經有聽眾在等候了。我本來想低頭默默走過會場,結果還是被幾個眼尖的書迷認出來,纏著我要簽名。

座談會以綾行人在《殺人十角館》這本推理小說中的一句話為前言揭開了序幕。

「小說創作本身是一種學習的過程,我們應該講究的不是如何成功,而是如何學習。瑪莉.雪萊創作出《科學怪人》這本書的經過,我認為相當值得初學者借鏡……」看著先前準備好的講稿,我開始闡述幾位名家創作小說的經歷。

書店本來就是一個供人安靜閱讀的空間。當我的談話告一段落,靜下來時周圍好像連時間的流動都變慢了。

 

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這段熟悉的旋律開始在我的腦中盤旋。

 

在一起、在一起……

 

盤旋中的旋律漸漸糾結成一團,在我顱骨的孔洞中來去,最後化成一條細絲從口中鑽入。等到發覺的時候,我正低聲緩慢吟唱著這首歌謠。我趕緊住嘴,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發現這項不正常的舉動。

回過神後我才知道書店其實是放著音樂的。並不是因為我身在書店這件事讓我感覺周圍很安靜,而是我本身主動感受到了「安靜」這件事。再仔細想想,最近每當我感覺到安靜這件事之後,腦中都會接著響起這首熟悉的歌謠。

但是,「安靜」並不是事實!是我本身主動感受到了安靜。

我神經質地一直看手錶,深怕一不注意就會被身體裡其他人格取代。如果我真的是多重人格的患者,體內究竟有幾個人格呢?

我曾經試著想要替身體裡的人格作分類,應該有一些負責承受痛苦的人格,然後有一些脾氣比較暴躁的人格,也或許有些人格是女性或者外國人。

「冷言,你對這本書有什麼看法?」主持人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習慣座談會這種氣氛之後,我好像漸漸融入其中,也開始觀察參加的聽眾。大部分聽眾都很投入,旁邊買書的人偶爾也會轉頭投射出好奇的眼光。

會場設置在木頭階梯旁一處較大的空間,聽眾隨性坐在階梯上或是靠在書架邊。階梯上轉向走道的轉角有一根柱子,柱子旁邊也有一些聽眾站著。

為什麼要特別提到這根柱子?因為我好像在柱子後面看到了……我自己!

 

 

2

 

座談會在四點半結束,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小時。我和幾位朋友寒喧後便匆匆離開,連再見都省略了。到家時精神還恍恍惚惚,連自己都有點懷疑剛剛是不是做了一場被邀請參加座談會的夢。

現在是九月,正值秋夏交替之際,理應是我埋首於論文寫作的時間。然而最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已經持續將近一個月了,還有越來越頻繁的趨勢。

晚餐後,我把寫論文用的參考資料和筆記型電腦帶著,打算前往研究室寫作論文。研究室在K大實驗大樓的四樓,空間只有幾坪大,而且天花板經常傳來老鼠奔跑的聲音。除了電腦之外,研究室裡還有一些實驗儀器。因為我做的是生物力學方面的研究,所以大部分實驗必須依賴這些儀器完成。

研究室一角放了幾個培養箱和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擺著牙科用的手術刀片和鑷子等東西。這些東西和我的研究無關,會在研究室裡純粹是因為本身的興趣。

我從培養箱裡小心地夾出一隻雙頭的渦蟲放在玻璃板上,用滴管滴了一滴水在渦蟲身上保持濕潤。拆了一片新的十一號手術刀片裝在刀柄上,比畫之後俐落地將渦蟲其中一個頭從中間劃開,兩側突起成三角形的頭部被一分為二。這是編號第三號以及第四號的頭部,我想知道一條渦蟲最多能夠分裂成幾個頭部。

渦蟲在分類上是扁形動物門,渦蟲綱,渦蟲屬。是一種蠕蟲狀的動物,長約l公分,頭部分明,具有斜視眼及尖削耳各一對。渦蟲再生能力奇佳,如果將蟲體切成與頭部約同等大小的數段,每一段都可以發育成新個體。

關於一條渦蟲最多可以切割成幾段,是我下一個研究題目。目前我比較想知道一條渦蟲最多能夠生成幾個頭部。我說不定正像渦蟲一樣,不斷分裂出好幾個「我」。真是如此的話,我現在應該是編號第幾號的「我」呢?

除了渦蟲,我還另外進行關於蠑螈的研究,不過要製造出雙頭蠑螈比較費力。

必須先用頭髮綁一個活套,將蠑螈剛受精的卵放進入活套中間收緊。這時受精卵會被擠壓成啞鈴狀,細胞核會被擠到其中一邊。等有細胞核的那一邊分裂到十六個細胞後,鬆開活套,讓一個細胞核跑到原本沒有細胞核的這一半。接著再把活套收緊,但不要讓活套兩邊的卵分開。


(其餘精采內容,詳見已出版的《上帝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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