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河浮屍
李柏青 著
5
中午十二點,台北市刑大三樓的簡報室裡,張天行正啜著一杯咖啡。昨晚熬夜帶來的頭痛正不斷加劇中,他必須靠大量的咖啡因讓自己保持清醒。陳榮森將一疊資料放在他面前,站在一旁,等他示意。
「陳兄,你就坐下,你這樣站著我不習慣。」
陳組長搖搖頭,說:「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報告一定要站著,才顯得出專業。」
「誰訂的鳥規矩?」張天行將手上咖啡杯放下。
「我。」
「喔...這樣,好吧,反正你是不肯坐的嘛?」
「對。」
「那我站起來總可以吧。」
「隨便你。」
「那我站著,你請開始吧。」張天行站起身,拿起資料,發現出奇的薄。
陳榮森清了清喉嚨,說:「我們發現,全台灣有兩個齊孝衍,一個在高雄,一個在台北,死的是台北這個。」
「喔,這很重要嗎?」
「不,我只是把我們查到的一個一個講出來而已。」
「拜託,請講重點...這樣好了,我自己看,有問題再問你,好不好?」
「好。」
陳榮森數十年不變,還是那種牛脾氣,他應該是一位很優秀的警員,但腦袋太死,不曉得變通,所以才會在市刑大一待二十年,卻升不上去。不過反過來想想,現在這社會上像陳榮森這樣耿直的人也不多了,如果不是現在頭痛欲裂,張天行還滿樂意和這位木訥的組長合作的。
張天行很快地將報告瀏覽一遍,問道:「這傢伙沒案底?」
「沒有,犯罪資料庫裡沒有這個人的名字。」
「連煙毒勒戒的記錄都沒有?」
「沒有。這傢伙吸毒嗎?」
「他是因為嗎啡過量導致心臟衰竭。」
「那就是他運氣好,都沒被逮過。」
「嗯。」張天行又看了看,說:「他學歷還不錯,五專在樹林念醫檢的,還有念完。」
陳榮森沒有答話。張天行又問:「查不到他的工作嗎?」
「沒有,完全找不到。」
「也沒有家屬。」
「他父親去年底死了,戶政機關那邊也就沒有別的親屬的登記。」
「健保資料呢?」
「沒有健保資料。」
「稅務機關?」
「沒有,沒有什麼資料,他父親也沒留遺產。喔,他父親是軍人,第三頁有附記。」
「他戶籍在三重正義南路...」
「查過了,那邊住址因為都市開發早就都換過了,那附近也沒人對齊孝衍有印象。」
「交通隊?出入境管理局?保險公司?郵局?銀行?電信局?」
張天行每說一個,陳榮森就搖一下頭,說:「沒有,我們都查過了,通通沒有,找不到什麼東西。」
「社會局?這傢伙可能是遊民。」
「問過了,他們也沒這名字的登記。」
「這樣...」張天行將資料丟在桌上,雙手撐住桌簷,「所以我們對這個人的掌握幾乎是...零?」
「要查可能還是要從忠義堂查起。」
「你們知道忠義堂裡有這個人嗎?」
「沒有,我們手上的名單沒有姓齊的。」
張天行雙手負在背後,在簡報室裡踱起步來。他覺得不可思議,在現在這種社會裡,竟然還有那種行政機關掌握不到的人;他直覺認為這份調查報告有瑕疵,但又想:要是連陳榮森這種人的調查報告都有瑕疵,那自己寫的報告大概就不能看了。他轉身對陳榮森說:「好,老陳,辛苦你了。短時間能查出那麼多。」
陳榮森說:「沒有,什麼都沒查到,一點都不像話。」
「沒關係,再查查吧,我要回我們那邊了。」
「要發新聞稿嗎?」
「忠義堂的案子還是不要的好,等有進一步消息再說。」
「嗯,好。」
「那我先走了,報告我帶走了。」
「慢走,不送了。」
張天行回到車上,打開筆記本,試著做一點推理,卻發現目前他擁有的線索,和十八個小時前和吳法醫講完電話時一樣。有一個死者叫齊孝衍,男性,三十三歲,死因是麻醉藥過量導致的心臟衰竭,死亡時間大概是三到四天前,死亡不久後就掉到淡水河裡(不確定是被人丟進去還是自己跌下去的);從死者手臂上的刺青判斷,死者是忠義堂的人,但除了這個以外,卻找不到任何這個人的資料,沒有前科、沒有健保、沒有存款、沒有手機,連交通罰單都沒有。張天行搖了搖頭,這太不可思議了,這傢伙仿彿從五專畢業後就失蹤了一樣,在台灣,除了街頭遊民,大概很難找到這種情形。他中指敲著方向盤,現在...只能倚賴阿龍那邊不怎麼可靠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