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李柏青 著
8
我並不願意將場面搞僵,但我無法忍受一個女人在我面前大放厥詞,我開始瞭解Maggie和Anna不喜歡這個女人的原因,換作是我,我也無法忍受。
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著氣,原本紅潤的雙頰已經變成蒼白,她克制住顫抖的嘴唇,問:「你知道什麼?」
我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慢慢地說:「我說過了,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表哥是怎樣省吃檢用,把賺得的錢全給了妳去補習英文,他完全同意妳這套『麻雀變鳳凰』的道理,所以他自己住在
賴彥輝一個月有兩萬五的收入,他過得很節儉,但郵局帳戶裡卻只有少少三萬元?那些錢去哪了?有可能寄回台東,但更有可能是要負擔那昂貴的補習班費用。
我繼續說:「於是有一天妳成功了,妳飛上枝頭,卻將他拋在腦後。我想妳結婚的事大概也瞞著妳表哥,然後妳躲進了這棟房子,以為從此可以將過去抹去,但想不到,他卻找上門來。」
「他來勒索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顫抖地說。
「他不會做這種事,他八成也是要妳和家裡連絡,他認為自己把妳帶來台北,就要盡一點責任,妳這麼不聲不響就嫁人,他覺得很對不起妳父母。」
「我沒有殺他…」
「妳既然要將過去抹去,賴彥輝就成了最大的一塊絆腳石,所以妳決定殺了他,一了百了。」
「我不可能殺他,他是男人,我怎麼殺得了他?」
「妳當然不會笨到拿刀槍,但妳卻充份地利用了他的弱點,那就是酒精…妳請他坐下來慢慢談,然後請他喝酒,賴彥輝本來就好酒,長久以來一直忍著,今天一解禁,索性大喝特喝一頓…」
「這都只是你自己想的…」她虛弱地抗議著。
我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他那晚喝得爛醉,於是你把他搬到他的車上,開到台北橋邊,你讓他坐在駕駛座,從車窗外挪動他的腳,讓他的腳自己去踏油門,於是車子疾衝出去,撞破護欄,掉進河裡。」
車子上找威士忌和玉山高粱,這些酒都不便宜。如果賴彥輝連啤酒都捨不得買,又怎會花錢買這些烈酒呢?
「他沒有來過這裡,我結婚後就沒見過他了。」
「胡扯,」我拿起火柴盒,說:「他身上也有這樣一個火柴盒,我想他也是和我一樣,坐在這桌前順手拿的。我想全台灣大概只有這裡可以拿到這麼特別的火柴盒。」
她癱軟在椅子上,眼角泛著淚光,輕聲說:「你會毀了我。」
「但妳已經毀掉了一個人,而且是愛護你的人。」
「我幫他立了一個牌位,為他上香,我不想殺他,真的,但是他死都要將這件事告訴我父母,我沒有辦法,只能這樣。」
我的背脊感到一絲寒意,從玻璃的反光中,我可以看見那個管家已經站在門後,手中拿著一件黑色的事物。
我嘆了口氣,說:「一千萬。」
「嗯?」她驚奇地抬起頭。
「給我一千萬,從此之後我不會再來找你。」
「我不知道…」
「錢妳一定有,至於信不信我,那是由妳。」
她的臉色慢慢恢復血色,她舉手伸了個懶腰,說:「相信你,
我看見那名管家退了開去,手上的東西也收進懷裡。我將一個帳號寫在便條紙上,遞給這女人,要她今天之內將錢匯入。
她看著那帳號,說:「不是你的名字?」
「妳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姓楊嗎?」
我站直身子,哈哈笑了兩聲,說:「我也是抹去過去的人。」
我打了通電話給郭太太,告訴她她的女兒嫁給了一個英國醫師,現在人在非洲行醫,那邊的交通很不方便,所以不大好聯絡,不過她有請我匯一筆錢給他們老人家,算是略盡孝道。
我又打了一通電話給老尤,將整件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其實我不指望警方能採取什麼行動,畢竟證據太過薄弱。我又寫了封e-mail給我的記者朋友,希望他們對這件事有興趣。
第二天,我去銀行辦了一點手續,吩咐他們將我帳戶中的一千萬,分二十期轉到郭太太的帳戶裡,我沒有辦法為他們找回那個「郭美珠」,但或許金錢能稍稍代替。
我離開銀行,回到事務所,將冷氣開到最強,但身體卻仍是燥熱不安。我播了通電話給小芬,問她今晚有沒有空。
「今晚我要上班,不過你可以買我。」
「多少錢?」
「出場一節三千二。」
「妳出來,我給妳兩萬。」那是我在這個案子裡剩餘的收入。
「兩萬,你說真的?」
我笑了。「我對女人從不食言。」
《本文曾刊載於李柏青個人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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