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李柏青 著
1
我走上狹窄的樓梯,推開不透明的玻璃門,屋裡的悶熱令人暈眩。一名歐巴桑坐在櫃檯後,盯著沙沙做響的小電視,對我的到訪視而不見。
我走近櫃檯,將一張男人的照片遞給歐巴桑,說了個名字;她將老花眼鏡拉到鼻樑上,看了半天,將相片還給我,搖了搖頭。
我又將女孩的照片遞給了她,她同樣看了半天,然後拿起桌上的電話,用閩南語說:「阿芬啊,有人客找妳!」
我坐在長板凳上等了一會兒,櫃檯後方的樓梯傳來腳步聲,一名年輕的女孩懶懶地走了下來。她叼著菸,在我身邊坐下,說:「帥哥,大中午就要,那麼急喔?全套還是半套?」
她穿著一件黃色的細肩帶上衣,上圍突出;臉上的厚粉遮不住黝黑的皮膚,配上那深遂的眼眶,高聳的鼻樑,和下巴銳利的線條,清楚地說明了她的原住民血統。
但她不是郭美珠。
我起身走回櫃檯,將兩張照片都交給歐巴桑,再附上一張我的名片,告訴她:「如果有這兩個人的消息,打電話給我。」
我接到這件案子是兩個禮拜前,一個悶熱的下午,來自後山的郭陳雲山太太出現在我的事務所裡;她是名身材矮小的原住民婦女,有著黑白參半的頭髮和一張憂心忡忡的面容。她希望我幫她找到她的女兒郭美珠,她沒和家人聯絡已經整整一年了。
「美珠高中畢業的時候,他的表哥就問她要不要來台北,她就上來了,我們留也留不住。」郭太太穿著一件花裙,說話時雙腳併攏,顯得十分拘謹。
「她表哥叫什麼名字?」
「賴彥輝,是我姐姐的兒子,比美珠大五六歲,很早就來台北了,但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我點了點頭,她又說:「我和美珠的爸爸都沒唸什麼書,只能做些粗工,美珠說要來臺北,我們也不能阻止她。過去幾年,她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家,我們知道她過得還不錯,但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我又點了點頭,點起一支菸,問:「為什麼現在才要找她?」
「嗯?」
「我的意思是,她已經一年沒和你們聯絡,為什麼現在才要找她?」
郭太太額上的皺紋又加深了一些,她說:「因為她表哥出事了。」
她拿出一份報紙,日期是一個星期之前,上頭報導發生在台北橋上的一件意外事故,一名駕駛酒後駕車,結果整輛車衝出橋面,掉進淡水河裡。那名駕駛當場死亡,名字叫賴彥輝。
「楊先生,美珠一向很獨立,她不打電話回家我們不會覺得擔心,但現在她表哥出事了,她卻沒有消息…我們都怕她也出了什麼事…」
我彈了些菸灰,說:「這種事我沒問題,但我的收費可能不便宜。」
她從皮包裡拿出一疊千元鈔票遞給我,說:「這邊三萬塊,是我們郵局的存款,不知道夠不夠?」
我將鈔票點了一下,收進口袋裡,另外寫了張收據給她,說:「這些應該暫時就夠了,有什麼額外費用,我會再告訴妳。」
她給了我一張美珠的相片,但她沒有她表哥的相片,她同樣不清楚,死去的賴彥輝生前是做什麼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