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傀儡


陳嘉振 著


【二】

 

  「老闆,排演的時間到了喔!」詹達仁隔著門板朝室內大聲呼喊。

  眼見沒有回應,詹達仁清了清喉嚨,打算發出比剛才音量更高亢的吶喊聲,就在他張開大口、準備出聲的那一刻,門板後方傳來的哀怨女聲讓他頓時全身僵硬,停止所有肌肉的運作。

  ––這是什麼聲音?

  詹達仁把耳朵緊貼住門板,希望藉著聽覺來想像出裡頭發生的一切。

  ––這女人到底是誰?

  詹達仁從未聽過這個女人的聲音,只隱約聽出那女人是操台語口音,音調異常哀淒,拉長的語調當中帶點哭腔,像是內心累積了大量的怨恨。

   即便聽不清楚說話的內容,但光聽這段哀淒陰沉的聲音,就足以讓詹達仁的額頭上不自覺地冒出數顆如黃豆般大的冷汗。

  ––為什麼這女人會出現在老闆的辦公室裡面?從她說話的語調聽來,像是在跟老闆泣訴著什麼事……難不成,是戴沛如那女人?

  詹達仁做出推斷。他心想:乾脆現在我衝進去辦公室,替老闆攆走這個麻煩好了,老闆一定會很高興的。下了決定的他將手伸向門把,用力扭轉,卻發現門鎖是鎖上的。

  也就在此時,從辦公室內傳來的哀怨女聲消失了,室內轉為一片死寂。

  「好了沒啊?所有的人都準備好了,就等老闆豋場啊!」一名身形臃腫的中年婦女突然自走廊另一端出現,她一臉不耐地向詹達仁抱怨。

  「好啦!好啦!臭婆娘,我這不是在叫老闆了嗎?」

  「叫叫叫,叫你個死人頭啦!叫個人要花五分鐘那麼久嗎?」

  這名中年婦女叫唐黎珠,是詹達仁的妻子。兩人的關係就像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那般,總是相應沒好話。

  這對夫婦在「易如反掌」掌中戲劇團擔任打雜的工作,也負責打掃和清潔,他們兩人在劇團服務的時間還不滿三個月。

  「噓!妳的嗓門別老是那麼大嘛,要是讓別人聽到就不好了。」

  這個時候,一名年輕男子自走道上的一個房間內走出來。

  「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在吵什麼啊?」

  這名年約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名叫陳智涵,是「易如反掌」掌中戲劇團的學徒,打從退伍之後,就加入「易如反掌」掌中戲劇團,向韓易如拜師學藝。不過學藝多年的他並未受到韓易如的重用,到目前為止尚未擔任過任何一齣劇碼的「頭手」(作者註:所謂的「頭手」是布袋戲劇演出當中最重要的人物,負責所有出場角色的口白)。

  「沒什麼啦,智涵。」詹達仁連忙向陳智涵解釋,「排演的時間已經到了,但是老闆卻遲遲未現身,所以我才會來到辦公室門前叫人。」

  「那師父人呢?」陳智涵口中的「師父」指的正是韓易如。

  「還在辦公室裡面吧?」

  「你有撥電話到辦公室裡面嗎?」

  「有啊!可是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

  「這樣啊?那會不會是睡著了?」

  「可是我剛剛才聽到有人在辦公室裡頭講話。」

  聽完詹達仁的說詞,陳智涵趨身向前用拳頭輕輕敲擊門板,同時大喊:「師父,快開門啊!排演快開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啊!」

  依舊沒有回應。

  「要不要從氣窗窺視裡頭的狀況?」陳智涵向詹達仁詢問。

  「喔……好。」

   同意陳智涵提議的詹達仁本想用自己的身子撐起他的老婆,讓她可以自門板上方的氣窗窺見裡頭的狀況,但是在衡量兩人之間相差的體重過後,他還是決定跑到樓下的置物室裡拿梯子上來。

  三分鐘後,梯子被拿上來,架開在辦公室門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詹達仁自告奮勇地爬上去,從這扇氣窗窺看室內的情況––室內地板上躺著一個人,雖然那個人的面部朝下,但是依據身形和衣著,可以判斷出那人正是韓易如,而他的背部插著一把刀子……刀子!

  「慘啦!老闆被刺傷啦!」詹達仁一臉驚慌地向另外兩人報告這項壞消息。

  「喔!我的天啊!」唐黎珠按住她不停上下起伏的豐滿胸部,往後倒退了幾步。

  「什麼?」陳智涵皺起眉頭,「你可以試著將氣窗打開爬進去嗎?」

  陳智涵一說完,詹達仁就握住氣窗的握把,試著把它拉開,但是卻徒勞無功,氣窗紋風不動。

  「不行,氣窗從內側鎖住啦。」

  「那你有辦公室的鑰匙嗎?」

  「有。」詹達仁連忙自口袋裡摸出一大串鑰匙,從上頭扔給陳智涵。陳智涵一接住鑰匙,很快找出上頭標示著「老闆辦公室」的那支鑰匙,插入鑰匙孔內,將門鎖打開,然後扭轉門把,把門推開。

  但是陳智涵沒料到微啟的門板竟停滯不前––原來裡頭還扣上了門閂。

  「詹叔,這門後栓上了門閂,我倆一起把門撞開吧!」

  詹達仁聞言,連忙自梯子上跳下來,跟陳智涵準備破門而入。

  一下……兩下……三下––碰!––就在第三次衝撞過後,門板被撞開,後頭扣上的門閂也隨撞擊力道脫落,整塊掉在地上。

  只見倒臥在地的韓易如背部上插著一把水果刀,刀刃部分幾乎完全沒入他的背部,而自左手臂上兩道傷口溢出的血液浸濕了土黃色的地毯;而韓易如右手臂上還套著一具大型的金光布袋戲偶––一具全身紅衣、頭戴藍色髮飾的布袋戲偶。

  陳智涵見狀,連忙衝到倒臥在地的韓易如身邊,伸出手去觸摸韓易如的頸部脈搏。

  「沒救了,我師父已經死了。」

  陳智涵的這句話先是讓唐黎珠發出高亢嚇人的尖叫聲,同時使詹達仁一臉恍惚地站在原地不動。

  量完脈搏的陳智涵本想立刻衝到電話前,進行接下來的善後工作,但他的眼光卻不經意被氣絕身亡的韓易如手上那具沾染死者血跡的女性布袋戲偶給攫取住––白皙姣好面容上頭揚起的嘴角,滲出如鐵銹般色澤的血漬,彷彿是對已經往生的死者發出訕笑––此景不免讓陳智涵打了個寒顫。

  避開那尊戲偶笑顏的同時,陳智涵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完成,他很快起身走向辦公桌。

  至於另外兩人僅是待在室外望著陳智涵的背影,靜待他做出後續的動作。

  「喂!警察局嗎?我們這裡發生了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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