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誠品推理季──尋找寫謎團的人（上）
創作推理小說的FAQ：
1. 我寫的是推理小說嗎？──對類型的瞭解
寫推理小說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寫出來的作品會被人家質疑：「這是推理小說嗎？」。這個問題從推理小說出現便不斷被討論，漸漸地我們會發現，推理小說並沒有所謂「第一條如何、第二條如何」的既定公式。
推理小說發展了一百六十幾年，有許多不同的變形，廣義來說可以分成解謎、犯罪、懸疑、驚悚四 種類別。只要是可以歸入這四類的作品，你就無法找到理由反駁它不是推理小說。只是當我們在談論推理小說時，都會使用自己的定義，好比說我看過哪幾本，我就 認為這是推理小說，因此認定「這才是推理」，然而這可能只是在廣義類型裡的小集合而已。但是剛才提到的這四種類型，並不是囊括全面的，並非只要有命案，或 是有個兇手，就可以稱之為推理小說。基本上這是件很弔詭的事。如果要談我對推理小說的定義，可以用一句話來說明：「用合情合理的手法來解決謎團的小說，就 是推理小說」。也就是說推理小說仍有個核心，故事裡是有謎團的，這謎團可能見仁見智。也許你會說：「這個詭計太常見了，對我而言那不是謎團。」可是推理是 有大眾性的，也許你知道這個犯案手法，但對一般人而言，只要那仍是個謎團，它就是推理小說。
因此在創作時，必須思考自己對推理小說有多少了解。這邊提供給大家一 個簡單的方式。如果你對推理小說的定義不是很清楚，就多看一些推理小說，當別人認為某本書是推理小說時，要去思考「原來推理也有這種形式」，而不是認為 「這與我心中的定義不同，所以不是推理小說」。同樣的，假如你寫了一篇推理小說，也不要只去找「只看本格派推理」的人，這樣他當然會給你「這不是推理小 說」的回答，甚至還會問你「為什麼要寫課長跟秘書偷情後被殺的故事，沒有謎團啊？」。
總之，如果要解決「自己寫的是否是推理小說」的問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多看一些推理小說。
2. 腦袋雖有靈感，但卻寫不出小說？──執行力
這個狀況應該有很多人碰過，「腦袋很多靈感，卻寫不出小說來」，雖然自己想了個巧妙有趣的謀殺實行方式，但實際寫的時候卻寫不出來，或是寫了一點就寫不下去了。這就是執行力的問題。
什麼是執行力？做一件事時，知道自己要投入多少時間嗎？如果只是停留 在「我想要寫」這種狀態，是不太可能達成的。以我自己為例，我廿歲開始寫推理小說，當時想了七、八個故事，最後只寫出兩個短篇，然後投稿、刊出。後來那些 沒有被選中的故事，就再也沒有寫出來過了。為什麼會這樣？這種「曾經想過的靈感，為何後來就不寫了？」其實是有原因的。
有些讀者會嘲笑一些寫小說很拙劣的人，有些人也可能或多或少被嘲笑 過，包括我自己在內。有可能在讀了作品之後寫信指正，或是用冷淡、輕挑的態度面對。然而，我要告訴各位一個觀念：「實現夢想的人，永遠比批評夢想的人更偉 大」。一般人總喜歡批評，認為看別人去做就好，不用自己做，也喜歡以「這沒什麼」的心態看待別人創作的東西；但我認為，我們在世界上所看到的成果，都不是 批評得來的，而是實踐得來的。這點請大家記住，我也是因為將這點記在心裡才能寫到現在，不然早就寫不下去了。
所以當你有靈感時，還必須配合你的執行力才能寫出小說。當然執行的好不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等一下會談到讓執行力變好的方法。當你腦中有靈感的時候，要怎麼寫出一篇小說？基本上就是不要管，先寫第一行就對了。有了開始，就會有一些可能性出現。
3. 為什麼常常寫到一半，就寫不下去了？──續航力、規劃力
有不少人曾寫過「有命案，但沒有兇手」的故事，往往是因為作者設定命案時，根本沒有想「兇手是誰」，可能只是想「先開始寫」而已。當然，如果你聽了我剛說的第二點意見，決定要寫了，那你當下一定會遇到這個問題，這是因為沒有對創作有個完整的規劃。
寫小說就像實現夢想，當你過了「還沒寫」的階段後，下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把它寫完」，這就是續航力和規劃力的問題。有些人會問我，寫小說需要花多少時間？當你發現你的生活已經被工作或學業佔滿了，你要怎麼寫小說呢？我給大家兩個建議：一、不要看電視。二、不要上網。
看電視跟上網，應該是現今台灣人最常見的娛樂。我自己並不常上網，也很少看電視，如果我 八點回家，那麼在睡覺之前會有二、三個小時的自由時間，這些時間我會做什麼呢？我大多會做兩件事，第一是讀「與推理小說無關」的書，我要想一些新的故事， 可以從中得到參考資料。有些出版社會找我寫導讀，我第二件可以做的事就是把這些書讀完，然後寫文章。當然也不用那麼嚴格，有些人可能有男女朋友要約會之類 的，那一個禮拜至少也可以撥出二、三天的時間。如果小說讀多了，兩個晚上就足夠看一本書了，況且它是大眾小說，應該是更容易讀的。
有些人可以把時間拿來寫小說，或是想故事。想故事之前有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擬定計劃。雖然有人說「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但我覺得，計劃本來就不是為了因應變化而做，計劃是為了把變化的部分縮小，也就是讓失控的幅度減少。
在此我要特別提一個重點：當你開始寫作時，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人通常必須多方嘗 試，才會慢慢瞭解自己。寫小說時，就看你有沒有接受挫折、失敗的心理準備，如果有的話，就有機會去克服。現在談到的「寫不下去」就是一種挫折，在場如果有 人有把小說寫完的經驗，那就表示你曾克服過這個挫折，即使作品本身寫得並不好。
所以「寫到一半寫不下去」就表示自己有必須去克服的原因，比較常見的是遇到考試沒辦法繼 續寫。考試也不可能考一輩子，總會有考完的時候，有些人可能考完就放暑假、出國去玩，這表示他沒有把創作的優先順序排得很高。創作對他來說，可能只是填補 人生、打發時間所做的事而已。如果因為考試、出國去玩，或是因為打工等事情就不寫的話，那沒有寫完是應該的，是很合理的事。能寫完的人，表示他不會受到事情的阻撓，能堅持把作品寫出來，這類的人，可以說他有執行夢想的能力。
今天你可以有很多種方式把作品寫出來，只是看規劃能力夠不夠。如果覺得自己沒有寫出三萬 字小說的實力，就不要做三萬字的規劃，可以從短一點的開始寫。另外，也沒有人規定推理小說一定要先從發現一具屍體開始，命案發生、警察來了。可以先試寫一 個場景，比如警方找證人問話的過程。以我自己寫作的方式為例，我通常不會從序章開始寫，可能先寫第一章或第二章，因為要讓自己的身心逐漸進入小說的狀況， 需要找適合切入的點，但這個點不一定是序章。所以我可能先寫故事中間，再寫前面，最後寫結局。讀者當然不會按照寫的順序讀，必定從序章開始讀，作者卻是可 以自己調整創作順序的。
一個作品沒寫完，有很多原因。要是時間不夠，那就減少娛樂。至於作品寫出來之後內容好不好，才是我們接下來要講的問題。
4. 為什麼我總不滿意寫出來的東西？──經驗
「寫出來的東西覺得很差」，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當然我也遇過。去年有個推理界大 家很景仰的名人──詹宏志先生，他辦了一些演講，剛好我去參加，就跟他聊了一些。他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沒有好好寫些東西，導致年紀大之後眼界太廣，就寫不 出東西來了。他的意思其實就是：「讀」跟「寫」是各自成長的兩件事情。
讀的能力會成長，寫的能力也會成長，當你讀的能力遠遠超過你寫的能力時，就不太可能寫出 東西來了。剛剛之所以提到要常做練習，就是為了讓自己寫的能力，能跟得上自己讀的能力。如果讀過的東西太多、太好，就會用前面提過的許多理由說服自己不 寫，導致寫不出任何作品，所以在此最重要的就是「經驗」。
你之所以會一直不滿意自己寫的東西，那是因為你讀的能力與寫的能力有一定程度的落差，必 須要靠「努力寫」把這個落差填補起來。「讀」是比「寫」容易的，讀只要接收作者提供的資訊就好，但是寫是要創造資訊再表達給別人看，所以寫是比較難的，在 經驗方面的累積也比較不容易。想讓自己的作品變得更好，就必須設法增進寫作經驗，才能克服「一直不滿意」的情況。
當然也有相反的情況，就是「一直很滿意自己寫的作品」。這樣是很危險的，如果一直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表示很有可能失去了進步空間，這時就必須多讀一些東西拓寬眼界，讓自己知道「我還是很渺小的」。
因此，想讓自己的作品變好，就必須累積經驗，也就是「多寫一點」。多寫一點後，就會有所領悟，可以讓自己「升級」，實力上有更進一步的突破。
5. 為什麼找不到有興趣看我小說的人？──認知的差距
最後一個問題挺殘酷的，就是「寫出來了，但沒有人看」。這同時也是推理小說家會遇到的最 大麻煩，也就是找不到喜歡看自己小說的人。遇到這類狀況，通常有幾個蠻重點的問題，最簡單的就是「你的小說不好看」。當然一開始作者都會往這個方向想。據 我的經驗，如果你的寫作經歷在三年以下，或是不超過三篇的話，大概都可以歸咎到這個原因。要如何改進「寫的小說不好看」？這我們之前提過，就是多看、多寫，讓自己眼界寬一點，多瞭解一點。
萬一自己寫了很多，還是遇到這種情形，那可能就是一些現實面的問題了。第一種情況，你可 能「懷才不遇」，碰到這樣的困境不用太緊張，因為這表示自己的確有才華，只是缺少適當的時機。現在這場合就是一個時機，可以來找我（既晴）試試看。我這句 話的意思是：「要尋找比自己有經驗的人，來確定自己是否真是懷才不遇。」
第二種情況，就是你寫的東西不適合這個環境。這點跟剛才有些許不同，「懷才不遇」是本身 有才華，只是找不到伯樂將自己的才華做包裝。我舉個例子，我們熟知的暢銷作家Ｊ‧Ｋ‧羅琳，她是中年寫作後才竄紅的；各位可能會覺得疑惑，難道她在廿幾歲 時沒寫什麼東西，否則怎麼在中年時才被挖掘出來呢？有一種人在這個時候就發揮了功用，那就是編輯。當你有一定實力的時候，寫作這件事就不單只是作者的問題 或責任了。以我自己為例，我在擬一部小說劇情之時，都要先和我的編輯做些討論，這樣才會眾志成城。
我先前遇到一位日本作家，他在台灣也有出書，名字我就不說了。一次他私下到台灣來玩，剛 好我們一起吃飯，當時他跟我說，他的小說在動筆之前，必須要經紀人同意，他才能寫這部小說。為什麼經紀人有這種能耐？因為他瞭解市場，瞭解整個環境的取 向。因此只要你有才華，一個好的經紀人，或是諮商者、老師等就可以做包裝，他能夠從你的作品中，發掘一些受世人肯定的元素，進而包裝成讀者感興趣的形式， 這就是「懷才不遇」的解決方法。
但如果你寫的東西，是不被這個社會接受的，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自我改造」。有些人看很多 日本推理小說，動筆時就會寫些類似日本推理小說情節的故事。日本的推理小說的確很值得學習，但並不是直接包裝拿來用，就會被台灣的讀者接受。我們會喜歡日 本推理小說，不是因為它們描寫的是台灣，而是對日本的文化有所憧憬，因此故事裡日本文化的部分，我們都可以接受。但是身為一個台灣作者，還是要寫一些台灣 人可以接受，在台灣會發生的事情才行。像有些人常會提到，台灣的火車根本沒有準點過，要怎麼寫時刻表詭計？台灣的環境根本就不適合時刻表詭計，若你硬要寫 這類東西，就是違背常理了。日本會有時刻表詭計，是因為他們獨特文化所產生的特色。
如果你想寫推理小說，本身很有寫作才華，對推理小說很瞭解，也請不要忘記你的創作環境是台灣。最好是靜下心來，觀察一下周遭，或是看一些新聞報導、或是多認識一些台灣社會的人，從四周尋找題材。
推理小說是一種大眾小說，它之所以被接受，就是建立在讀者與作者之間一種心靈上的默契。當雙方認知上的差距太大時，自然就很難找到對自己作品有興趣的讀者。「讀者對自己的小說沒興趣」只是個結論，背後可能有許多複雜的原因，造成前面所說認知上的差距，這時就要去尋求彌補落差的方式，才能展現大眾小說的魅力。
《本文曾刊載謎思推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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