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傀儡


陳嘉振


曾收錄於《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傑作選》

 

【一】

 

  「幹!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王八蛋!」

   戴拯行拉住眼前這位男子的衣領,高舉右手對著他大吼,似乎要將心中的怨恨給一口氣吐出來。

   那名男子對於戴拯行的大聲咆哮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他推開戴拯行拉住他衣領的左手,然後稍稍調整了一下繫在脖子上的領帶。

  「你講煞沒?」那名男子看了看手錶,「隔天早上我還有演出,今天晚上八點還要做最後一次排演,沒空在這裡陪你浪費時間。」

  那名男子是台灣著名新興布袋戲劇團「易如反掌」團長韓易如。「易如反掌」掌中戲劇團是最近在台灣快速地竄紅的一個布袋戲劇團,走紅的原因除了詼諧逗趣的劇情和奇裝異服的戲偶裝扮之外,各角色間涇渭分明的口白更是讓「易如反掌」掌中戲劇團獨樹一幟的重要原因。

  在布袋戲技藝逐漸式微的今日,能以「一口五音」的傳統功夫來吸引群眾的布袋戲演師可以說是相當難得,而韓易如正是以這個特色走紅於現今的布袋戲界。

  「我還沒講煞。」戴拯行對韓易如怒目相視,「在你還沒到沛如的靈堂前上香致歉之前,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戴拯行口中的沛如,是她的妹妹。戴沛如在五天前跳樓自殺身亡,起因是她前陣子意外得知與她交往三年之久的韓易如竟是個有婦之夫,而早已把感情完全投入的戴沛如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關係,於是一個月前她跟韓易如攤牌,要他在妻子與情人之間做個抉擇。

  當然,韓易如跟絕大多數有婚外情的男人一樣,最終都選擇了妻子––或者說,選擇了家庭。

   眼見自己多年投入的情感在轉瞬間化為泡影的戴沛如也替自己的人生道路做了選擇––她選擇自三十層樓高的大樓樓頂一躍而下,讓自己完整的人生從此變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復原。

  從完整的一個人,到散落的屍塊,再火化成骨灰,最後變成一個牌位和一個骨灰罈––這段變化的過程,做哥哥的戴拯行全都親眼目睹。他無法想像一個跟曾他朝夕相處的妹妹竟會化作感覺不出重量的粉塵,躺在冰冷的骨灰罈裡,對於做哥哥的聲聲呼喚無動於衷。

  按捺不住心中忿恨的戴拯行,跑到台北「易如反掌」掌中戲劇團的所在地,向韓易如討個公道。

  但是他萬萬沒料到,這位讓他妹妹為之神魂顛倒的韓易如,竟是如此冷酷無情,對於自己的濫情行徑絲毫沒有悔過之心。

  「上香致歉?我需要上香致歉嗎?」韓易如用極盡刻薄的語氣反問,「拜託!我跟妳妹妹都是成年人了,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妳情我願的,我也不否認曾跟她交往過;她也說過不管我選擇哪邊,她都會尊重我的選擇……但是我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然會尋短……發生這種事,我很遺憾,但是我並不認為我需要到她的靈堂前上香。」

   「你……」戴拯行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好了,如果沒事的話,可以請你離開我的辦公室好嗎?」

    說完,韓易如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將目光投注在桌上的劇本。

    「……」

   「還不走?難不成要我叫警衛?」發現戴拯行仍站在原地的韓易如邊說邊做出將手伸向電話的動作。

  「你還愛著沛如,對吧?」

  「你說什麼?」韓易如不明白戴拯行為何這麼說。

  「如果你對沛如沒了感覺,那為何還要把那具布袋戲偶放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戴拯行指向韓易如辦公室內一排比巴掌大一些的布袋戲偶之中宛如鶴立雞群的一尊大型女性戲偶––姣好白皙的面容上掛著細長的丹鳳眼和清晰的畫眉,梳好的頭髮上頂著一大串水藍色的髮飾,一身紅衣的它(她)左手還拿著一支羽扇。七十公分左右的身高讓它(她)在眾多僅有巴掌大小的戲偶當中格外顯得引人注目。

  「這尊戲偶做得很精美,是我很喜歡的一項收藏品,所以我才會將它放在我的辦公室裡……這跟沛如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戴拯行冷冷笑著,走到門口。在走出辦公室之前,他轉身朝韓易如拋出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你知道沛如是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跳樓的嗎?就是那具戲偶身上的紅色戲服。」

  說完這句話的戴拯行揚長而去,留下韓易如慢慢咀嚼話中的絃外之音。

  紅色戲服?難不成……難不成沛如COSPLAY成那具女性戲偶跳樓自殺?

  韓易如想起五個月前的國際書展所舉辦的COSPLAY比賽,喜愛布袋戲的戴沛如打扮成那具女性戲偶的模樣。

  「易如,我這個樣子漂不漂亮?像不像你送我的戲偶?」

  韓易如的耳畔忽然響起那時戴沛如用嬌羞的語調詢問她的話,就是這句話讓韓易如把視線轉向那具女性戲偶身上。

  就在那一瞬間,戴沛如的身形在那具女性戲偶上頭造成疊影!

  這個景象讓韓易如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把視線自戲偶身上轉移開來。

  「該怎麼處理這尊戲偶呢……」韓易如在心底盤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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