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血色拼圖


陳嘉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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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攝影機都壞了。」方碩楠問。


        「放心,我辦事很牢靠的。」汪震義回答。


        方碩楠和汪震義兩人現在正在「倚輝書屋」裡頭。「倚輝書屋」是台北縣一家著名的獨立書店,創辦人顏倚輝是一位愛書成痴的人,自他小時候就開始收集大量的書籍,等到他年屆七十,家中藏書量已超過十萬冊。


        為了擺放這十萬餘冊的圖書,他還特地買下市區近郊河畔的一座廢棄工廠,將其改造成一座小型的圖書館,並命名為「倚輝書屋」,除了原有藏書供讀者租借之外,書屋內也會販賣最新出版的圖書和各式各樣的文具。


        儘管近年來連鎖書店和網路書店的興起,讓獨立書店的生存空間萎縮了不少,但是「倚輝書屋」依舊是台北縣相當著名的獨立書店,不少愛書人都會慕名而來;也就是因為「倚輝書屋」的崛起,讓原本蕭條的市區近郊瞬時繁榮起來,不少小販會從「倚輝書屋」開始營業的十點鐘起,逐漸聚集在附近,形成一個熱鬧的市集,當然也連帶湧進消費的人潮。


然而,顏倚輝卻並未因為這樣的成就而感到滿足,反倒是因為晚年的空虛寂寞而感到悶悶不樂。一開始還有他太太跟他一起為店內的生意打拼,但是五年前他太太過世後,他一個人很難應付店內繁瑣的事務,因此他對外徵人,不少人前來應徵,最後雀屏中選的幸運兒,是一位二十四歲剛退伍的大學生汪震義。


        汪震義外表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讓顏倚輝一見到他沒講幾句話就決定錄用他,而在試用期間表現優異的汪震義也深獲顏倚輝的肯定。膝下無子的顏倚輝,也幾乎把汪震義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看待,更把店內大小事務全交給他一人掌管。對於汪震義,顏倚輝可以說是完全信任。


        最近這幾個月來,顏倚輝的脊椎老毛病復發,幾乎都得躺在床上靜養,鮮少有時間和精力到樓下的賣場去巡視營運狀況,而這也給了汪震義得以胡作非為的機會。


        汪震義外表看似忠厚,但私底下卻是壞事幹盡。他利用老闆顏倚輝對他的完全信任,偷偷在帳冊上和電腦裡動手腳,竄改營業額的紀錄,好從中牟利。


        只是這些蠅頭小利似乎無法滿足汪震義的貪慾,因此他更進一步地利用書店的倉庫,堆放起從一些違禁品––––毒品、槍械、色情光碟之類的物品。這些違禁品都是來自一位在桃園縣任職的員警方碩楠。


        方碩楠常利用自己警察職務之便,趁同仁不注意時,取走犯罪現場裡警方所查扣大批物品裡的一小部分––––有時是毒品,有時是槍械,有時則是色情光碟––––日後再藉機將這些物品轉賣出去。


        只是這些竊取出來的查獲品數量越積越多,多到得另尋大間的倉庫來囤放。正當方碩楠苦惱這件事之際,一個契機出現了。某天他在非執勤時間逛「倚輝書屋」的時候,意外發現櫃檯桌面上有少許不明的白色粉末,眼尖的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毒品。但是當下他不動聲色,等到「倚輝書屋」當天結束營業關門的那一刻,他才採取行動。


        汪震義一踏出倚輝書屋,方碩楠就馬上現身擋住他的去路。


        「要做啥?」


        「我是警察!」方碩楠很快亮出證件。


        「警察?我犯了什麼罪嗎?」汪震義一臉迷惑地問。


        「你犯什麼罪自己應該很清楚。」方碩楠邊說邊做了吸食毒品的動作。


        「你……你有什麼證據?」汪震義說話開始變得結巴。


        「小子,你太不小心囉,吸得整個桌上都是,外行人是看不出來啦,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那是毒品。」


        被這麼一說,汪震義也開始慌了。不過他轉念一想:既然他早上就已發現,那為何當時不將我逮捕?


        「哼,你想要多少,五千?一萬?」汪震義以冷冷的語氣開門見山地問。


        「真是聰明,你馬上就知道我的目的啦。」


        「那當然,不然你不會放著滿桌的證據不當場逮人,拖到現在才跟我講這件事。」


        「我對勒索一事沒興趣。倒不如說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合作?」


        方碩楠狀似熱情地摟著汪震義的肩膀,緩緩走向河堤,他從外套口袋拿出兩罐啤酒,一罐丟給方碩楠,一罐拉開自己喝。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這位「未來」的合作夥伴聽。


        「你要我把書店的倉庫借給你放那些查獲品?」


        「沒錯,那些東西太佔空間,而且放我這邊太危險,如果不小心讓我的同事察覺,那政風單位有可能會光顧我家。」


        「這樣啊……」


        沒經過太多的時間考慮,汪震義很快就決定跟方碩楠合作。從那時候開始,「倚輝書屋」的倉庫堆放的不再是只是文具和書籍,更有大批查獲品。


但是就如同許多利益的結盟,看似平和的合作關係底下暗藏著勾心鬥角的衝突。就像背著老闆竄改營業額那樣,汪震義也趁管理查獲品之便,瞞著他的合夥人方碩楠,私底下幹起買賣。


        儘管如此,方碩楠並不像顏倚輝那般完全信任汪震義,他早就發現事有蹊蹺,但是礙於自己「共犯」的身分,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方碩楠沒料到汪震義這小子的膽量跟聰明與他的貪婪成正比,「銷贓」的數量與速度大到他想裝作不知都不行。


        「小子,你太過分了吧?你別忘了這些貨是我寄放在你這裡的,你竟然背著我從中牟利,你膽子可真不小啊?」方碩楠在攤牌的過程中盡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哼哼……現在是你需要我,還是我需要你?」汪震義一臉不屑,「如果沒有我借用你倉庫放那些查獲品,你能躲得過政風單位的調查?」


        「小子,你別太囂張啊,如果我把你送去警局……」


        「要幹嘛?是要驗尿嗎?距離我吸食的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我身上的毒早就已經代謝掉了,我看你們大概也驗不出個什麼屌!」


        馬的,原來這小子是有備而來!––––方碩楠在心底咒罵。


        「倒是警員你的處境很危險啊,我聽說有某官員用自己的特別費前後一百多萬拿去修房子,就被判了十年的徒刑……那你私自取出查獲品從中獲利,罪行恐怕更重囉!」


        該死!這小子竟然敢婊我––––方碩楠忍不住在心底責備自己的失策。


        從那一刻起,方碩楠才知道自己的處境堪慮,也意識到汪震義的存在是他人生當中最大的危機,因此他開始處心積慮地想要把這個小子除掉。最近他想出了一個方法,一個殺了人之後又能逍遙法外的方法……


 


        「你確定攝影機都壞了。」方碩楠問。


        「放心,我辦事很牢靠的。」汪震義回答。


        方碩楠看了一眼手錶,現在距離十點的營業時間還早。剛才他和汪震義兩人在倚輝書屋的倉庫裡把所有的查獲品搬進卡車裡。


        「對了,你確定要把那些貨搬走?」汪震義疑惑地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聽說政風單位已經盯上我,他們甚至好像還知道我常來這邊,也許最近就會派人來搜查這裡也說不定……不管怎樣,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先把這些貨取走避風頭,等到他們搜查過這邊之後,我再把貨送回來。」


        「那你現在要把貨拿去哪邊?」


        「這你不用管。」


        方碩楠知道,鬼頭鬼腦的汪震義一定也會對他要把貨取走的說詞起疑心,因此他編造了他被政風單位盯上的謊言。不過不管這些查獲品今天能否取走,這個汪震義一定得死。


        「好了,要怎麼製造出我們這邊被搶劫的假象,你要把我綁起來嗎?」汪震義站在櫃檯裡,一邊開啟收銀機的電源,一邊問道。


        「別著急。」方碩楠背對著他,戴著手套的雙手伸進手提袋裡,似乎在組裝什麼東西。


        依據方碩楠的說詞,他打算製造出洗劫倚輝書屋的假象,把倉庫除了書籍文具以外的東西(也就是那些查獲品)都搬走,好讓已經起疑心的政風單位撲空。


        「對了,我要怎麼跟警方解釋那些被劫走的東西是什麼?如果警方更進一步調查書店的進銷貨紀錄,那麼他們就會發現倉庫裡的東西並沒有短少啊!」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方碩楠邊說邊轉身,用他剛在手提袋裡組裝好、上頭裝有滅音器的手槍,隔著櫃檯對準汪震義的心臟部位。


        「你……你想做什麼?」汪震義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靠在牆上,不過他稍後盡力擺出鎮定的姿態,「哼哼……原來什麼洗劫計畫都是你假造的吧?你打算殺我滅口是吧?……哼!我警告你啊,只要你敢動我一根寒毛,警方肯定會知道是你幹的!因為我早就算到你會狗急跳牆,所以我把你的名字告訴我的朋友,如果我出了什麼事,那麼兇手肯定會是你……只要警方聽從我朋友的說詞,進而調查你的話,你絕對無法逍遙法外。」


        「這個你也不用擔心。」說完的那一刻,方碩楠同時扣下板機––––被子彈擊中心臟的汪震義連哀號都來不及,就已經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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