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莊謀殺案

林斯諺

第一部  合鳴

第一章 漂泊靈魂群

  3.   2/10,16:20

 

  客廳中,有兩個人是站立的:一名短髮、穿著火紅的高瘦女子與一名五官細緻清秀、眉宇深鎖的年輕人。前者緊緊盯視著後者,像是虎姑婆似地要一口把他吃掉﹔後者卻連理都沒理,把頭偏向另一邊,怒目看著另一名坐在矮几上的抽菸男子。

  有三個人的眼神是憤怒的:除了火紅女子與清秀男子外,那抽菸的男人回敬站立男子的神色也令人感到悚然。他那根夾在唇間的香菸仍不斷升起裊裊的有毒氣體,繚繞在室內;一片煙霧瀰漫,讓現場猶如一座迷濛的海島﹔他帶著怒氣的雙眼掩蓋在金色過額的頭髮間,愈顯銳利逼人。

  有兩個──不,三個人是坐在沙發上的:一名長髮飄逸,氣質古典的白皮膚美女﹔一名臉蛋小巧纖緻、看似粉嫩柔滑的女孩﹔以及一名毫無存在感、平淡貧乏的男子。

  「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白任澤這句話,責備的意味多於詢問。

  「抱歉,」三名眼神憤怒的人不約而同地吐出這兩個字,然後頭各偏向不同的方向,其中兩人重重地坐下。

  「爸,沒什麼,不用擔心,」長髮女孩站起身面對白任澤,擠出一絲笑容,「同學們每天例行性的拌拌嘴而已……過來坐吧,這位是……?」目光移向若平時,女孩的雙眼陡然一亮,並微微點了點頭。若平趕忙回禮。

  「噢,這位,」白任澤咳了一聲,「我來替你們介紹,這是我以前的學生,名叫林若平,現在於台灣東部某所大學任教﹔趁著寒假期間,他來與我研討他最近致力研究的一部學術著作,那是關於英美文學的……呃……總之他會來住個幾天,算是我們的貴賓,在屋裡見到面記得打聲招呼。」

  若平不曉得在場到底有多少人在聽,他們全像沒了耳朵,自個兒做自個兒的事﹔沒有一個人的眼神是對著他的。

  「請坐吧,我去幫你弄杯咖啡來,」白任澤拍拍若平的肩膀,然後對綾莎說:「你替林先生介紹一下大家。」便出客廳去了。

  在白綾莎禮貌性的帶領下,若平挑了個「中間地帶」的位置坐下,避免太接近任何一方﹔而長髮女孩接著在他身旁落座,開始一一介紹在場成員。

  「這位坐在矮几上、染金髮、一臉頹廢但帥氣的是徐秉昱,他是我們班上最有女人緣的,而且吐菸圈的技術一流﹔旁邊那位看起來有點憂鬱執著的是方承彥,這次就是他開車載同學們過來的,他是個很有浪漫情懷的人……」

  兩位男性一聽到女孩突如其來的稱讚,眉心在一瞬間卸下不少怒氣,表情緩和了下來。沒錯,誰都喜歡聽好話,不管在什麼情況下。

  「再過去那位冷艷的小姐是柳芸歆,她對化妝品懂得很多﹔她身邊是可愛小巧的岳湘亞,音樂才華一流,彈得一手好鋼琴……」

  至此介紹好像告一段落,但若平總覺得現場還有一個人,可是看來看去就是沒找到。

  「坐在角落那位是張正宇。還有一位言婷知因不舒服在房內休息……這些人都是我們班上的。我們是外文系四年級生,今年就要畢業了,」她禮貌地看著若平,表示介紹完畢。「對了……您在大學中教授什麼?」她又問。

  「我是哲學系助理教授。」

  這時,白任澤端著那杯遲來的咖啡進來。

  「謝謝,」若平接過碟子,「真是不好意思,還麻煩您。」

  「說什麼話,這本來就是應該的,」白任澤露出微笑,做了個離去的手勢,「晚飯六點開始,餐廳就在客廳隔壁,我有事先上樓了,房內的設施隨你們用,不用客氣……綾莎,記得吩咐辛蒂帶林先生到他的房間去。那我先失陪了。」

  白任澤一離去後,好像產生了骨牌效應﹔徐秉昱離開矮几,揉爛那根早已熄掉的菸,不屑地哼了一聲,便一手撥弄著頭髮一手插著口袋走出客廳。

  柳芸歆盯著徐秉昱離去的身影,依舊一臉冰涼,然後無視地板上破裂的杯碟,不發一語地站起身,重重踩著地板離開客廳。岳湘亞驚慌地跟在後頭,身形渺小得可憐。方承彥、張正宇也隨後離開。

  若平啜著咖啡,看著眼前的窗戶﹔兩旁垂下的粉紅色窗簾相當賞心悅目,紋路之美麗讓他忘了外頭颳著風雨。客廳的三面牆壁各嵌有兩扇窗戶,窗簾式樣則一致。

  「你找同學們過來玩,還是他們要求過來的?」為避免尷尬,若平勉強找了個話題。

  白綾莎微微一愣,尋思道:「其實我一開始只找岳湘亞,就是長得很像洋娃娃那可愛女生﹔但不知怎地,其他人就一窩蜂跟過來了,我也不好推辭﹔反正雨夜莊這麼大,多來幾個人也無所謂,所以就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了。」

  「你跟岳湘亞交情不錯?」

  「嗯……」女孩偏著頭細想,「應該說是她期末考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為了感謝她,邀她寒假來雨夜莊過夜﹔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後,就……」她露出個無可奈何的微笑。

  若平不露痕跡地仔細端詳了這位古典美人﹔也許是因為父親是文學教授的緣故,白綾莎也沾染了濃濃的書卷氣息,但絕非那種學究型、死板的感覺,而是高尚優雅、溫柔婉約的氣質﹔她那被長髮圈起的臉蛋格外誘人,雙眸透徹明亮,柔媚的外表透散著不輕易屈服的堅強。

  「其實你跟那些同學,交情並不深吧?」

  白綾莎似乎猶豫著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最後她還是說:「的確如此,我想他們大概對雨夜莊很有興趣吧,畢竟這麼奇特的建築的確是很少見。」

  「會那麼單純嗎?」

  「我不想想太多,想了,也不會知道答案,」她的聲音帶著些微的疲憊感。

若平暗想,環繞白綾莎的憂鬱感若非天生,就是一年前的那件事在她心頭所形成的陰影尚未散去,發生那樣的事,誰會不受影響呢……

  「噢,對了,客廳門外那扇雙扇門,通往哪裡?」他提出方才就在心中滋生的疑問。

  「那扇門後有上樓的樓梯,但因二樓發生過『那件事』,所以現在連我爸都不從那裡上下樓﹔二樓那一區塊已經很久沒人進出了……不過雙扇門以及二樓進出那一區塊的另一扇門本身並未上鎖;我的朋友們來了後,父親怕他們誤入,才把兩扇門鎖上。」

  「未鎖前連傭人也不進去?」

  「嗯,我爸說沒必要,所以二樓前段那部分四個房間,等於是成為這棟房子的『遺跡』。」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此時,杯中的咖啡空了,外頭的風雨卻仍未稍歇﹔雨打在窗戶上的聲響分外空洞,空氣彷彿凝滯了。

  一年前在此地二樓的三屍命案……

  照白綾莎的說法,雨夜莊二樓前段應該也封閉快一年了,就如同沉在深海中永不見天日的財寶;光是這番揣想,一陣陰冷便爬上他的脊樑。

  就在女孩似也陷入沉思的當兒,從若平的上方──也就是那被封閉的禁忌之地,傳來了奇怪的聲響……那應該是,腳步移動的聲音……只有輕輕的兩三聲。

  他全身悚然,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女孩;白綾莎卻渾然未覺,仍低著頭思考。

  真實與錯覺的背離,此刻如原子彈般,毁蝕著他的心房。

  「剛才二樓有腳步聲,」若平打破沉寂,「你有聽到嗎?」他發覺自己的嗓音略為顫抖。

  對方像被響雷嚇著似地抬起頭,好像一時意會不過來若平話裡的含意;那一對澄亮的眼眸交織著訝異與懼怕,緊緊地回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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