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的哨所

哲儀 著

4

「進益,身上的傷還好吧?」我看著他身上多處包紮著繃帶,剛剛問過護理人員得知,鼻樑斷裂,左側肋骨、右手骨骨折,膀胱、腎臟部分內出血,輕微腦震盪以及全身多處擦傷和瘀傷。

「排長,還好……暫時是死不了。」他一字一句緩緩道出,帶著重重的鼻音。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我直接點明了我的來意。

「我……只記得站哨站到一半……突然就被人打了一頓……我就昏倒了。」

「你有沒有看到是誰打你?」

「沒有……」

「你和二兵一起站哨,結果卻沒發現有人接近哨所?然後你還被打昏?」那個哨所算是馬祖島上西側的高地,視野所及可以俯瞰海岸線以及周遭近五百公尺,怎麼可能有人接近而不被發現。「或者,是蔡炳宏攻擊你?」

「我……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睡著了……」許進益將原本與我交會的眼神移至他處。

許進益之前就有過執勤睡覺而被懲處的紀錄,如我所猜想的,當天晚上他在站哨的時候睡著了。

「當天晚上打你的人,可能是那個二兵還是其他人?」

「二兵……應該沒有那種狗膽打我……因為,一開始他上哨時精神不濟還被我罵了一頓……我在幹譙他的時候,他還全身發抖……而且,那個打我的人力氣很大,不像是那個二兵……我還以為我會被打死咧……」

「你在被打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那個人的特徵?」

「拜託……我那時候被打成那樣……那裡還會注意到……」

「他是怎麼打你的,用手打還是用腳踢?你回想一下當時的狀況。」

「我……」許進益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他似乎是拿著什麼東西在打我。」

「會不會是步槍?」

「可能吧……」

「你回想一下當初一開始是在哪裡打瞌睡,如何被打,怎麼倒地,把所有的情況就你所記得的部分盡量詳細地描述出來。」

隨著許進益斷斷續續的描述,在我腦海中開始模擬著當天晚上的狀況,試著將所有模糊的部分一一澄清,加深整個案發過程的輪廓。從他的口述中,我把自己當成他不斷地將虛擬的景象刻畫在腦海中,好讓自己眼前能夠活生生地呈現當天晚上的實際狀況。上哨後就窩在哨所旁的岩塊上睡覺,將鋼盔和步槍置於身旁,之後感到後腦一陣強力的衝擊整個人便往前傾倒。還來不及從地面上撐起身子的瞬間,頸背又是連著幾下痛楚,接著又是肚子上挨上幾記撞擊,痛楚像是要將肌肉和骨頭撕裂開來般地鮮活流洩在每條神經細胞上,而意識就像是承載著過多電量的變電箱,在跨過臨界點之後就自動與現實世界脫離。一瞬間,彷彿自己的腦袋也受到外力重擊般地暈眩一下,眼前閃過白光。

「你鼻樑是被他打斷還是踢斷的?」

在我眼前隱約出現一個物體的黑影,由遠而近迅速地靠近。

「他用腳踢我的臉……為什麼這麼問?」

我眼前的黑影逐漸成形,是鞋子的形狀。

「他在踢斷你鼻樑的時候,你有沒有看清楚他的鞋子?」

「鞋子?」進益歪著頭在口中喃喃著。

那天晚上的夜色是很深沉的,只要是距離五公尺外的東西都只能依照灰階般的陰影來分辨物體的輪廓。在那樣的情況,很難去看清凶手的樣子,尤其是在遭受極大恐懼時的許進益。不過,至少有機會看見離眼睛只有一個鼻樑之距的東西,而這也許能夠提供些微的線索來證明我所推測的事情。

「怎樣,還是想不起來嗎?」

「不……很難說……可是……」進益說話的聲調突然有些異樣。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事情了?」

「我不確定……那時候又那麼暗……而且,我又被打得那麼慘……我不確定我的眼睛是不是看到……」

「是什麼樣的鞋子?」

「好像是……我好像聞到了鞋油的味道。」

在我眼前像是鞋子的物體形象越發清楚,而鼻子似乎也聞到鞋油的味道。

「鞋油?是我們用來擦亮迷彩皮鞋時用的那種鞋油?」

進益點點頭。

「所以,你所看到的鞋子是國軍所撥發的迷彩皮鞋?」

「我……不大確定……只是覺得,好像是的樣子……」

我眼前所看到的是一隻公發的迷彩皮鞋。

是自己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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