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難雜症事務所(2)─十二字批言
李柏青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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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守成給人的印象和他的名字差不多。年紀約在五十上下,身材瘦小,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襯衫,下襬整齊地塞進卡其褲裡,臉上戴著一副大眼鏡,溫吞的笑容,給人一種畏縮的感覺。
「蕭先生,歡迎,這位是我的...助理,叫他卡羅特就好,敝姓范…這邊請坐。」小范一鞠恭,請蕭守成坐在一張柔軟的椅子上。
「謝謝…」蕭守成有點緊張地道聲謝,在辦公桌對面坐下。
「蕭先生,要喝點什麼嗎?白蘭地?威士忌?還是也來一杯老人茶呢?」小范親切地問道,他對送錢上門的客戶,一向是十分友善。
「茶...茶就好了,我們姓蕭的不能碰酒的。」蕭守成聲音依舊是很緊繃,小范決定先聊些別的話題,讓他的委託人冷靜一點。
「不碰酒?你的意思是,這是家族的規矩嗎?」
「是啊,這是我們祖傳的規矩,酒...酒是穿腸毒,家訓告誡子孫千萬不能碰酒,我這幾十年不碰下來,現在光聞到酒味就覺得呼吸不順,對不起啊…卡…卡先生,你可不可以...」蕭守成吶吶地向卡羅特做了個暗示。
「喔,當然…客人最大嘛…不好意思啊,昨天喝多了,我離您遠一點就是了。」卡羅特移動身驅,挑了個比較遠的位置坐下。
「蕭先生,這是很好的高山烏龍,你試試看。」小范將茶遞上。從這幾分鐘的觀察,他給蕭守成的評價是:老實人,有點懦弱,而且絕對不聰明。
蕭守成並無心品茗,他只隨便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說道︰「范先生,是這樣的…我今天來…有點問題想請教你…」
小范一面為他的客戶斟上茶水,一面說:「蕭先生,我想,在你開始敘述以前,我得先告訴你,我們的收費…」
「我知道…我知道…」蕭守成急促地說,只見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支票,放在小范面前,「這張是二十萬的支票,我想應該…應該夠了吧…」
小范微笑說︰「當然,蕭先生,如果不是太複雜的事件,二十萬當然是綽綽有餘,我想你可以先告訴我要委託我解決什麼事情,我再告訴你…二十萬是不是足夠。當然,你放心,要是你之後不滿意我開的價錢,可以撤回這次的委託,我會對你今天來的事情徹底保密。」
蕭守成拿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說道︰「好,好,范先生,事情可能真的滿嚴重的,這件事可能會影響到我們一家的性命安全,我現在覺得,走到哪裡都被詛咒一樣,這是劫數啊,躲不掉啊,天命難違啊…」
小范看著他的當事人開始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趕緊出聲說道:「蕭先生,你先冷靜一點,我還不清楚你的情況,你可能要詳細的把事情說明一下,請你務必要冷靜。」
蕭守成深吸了口氣,說:「好…好,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全家的性命,我就先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家現在的情況好了。我太太叫林素華,在縣政府上班,我們結婚也二十多年了,只有一個兒子,就是寶成,現在念高中二年級。素華和我老夫老妻了,我們當初是相親認識的,這二十年來我們感情一直都還不錯,沒什麼大爭吵,頂多就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爭執而已;寶成也是個很乖的小孩,他成績雖然沒有很好,但也沒有做什麼讓我和素華操心的事,平常就是上課,回家就玩電玩,假日和朋友打打籃球而已。我們家作息一向都很規律,五點大家就準時回家,六點吃飯,吃完之後餵貓、餵狗、打掃,然後讀書的讀書,看電視的看電視,總之一切都十分平凡…喔,忘了跟你介紹,我們家還養了一隻貓和一隻狗,貓叫福特,狗叫賓士,都是我兒子在養的,他很喜歡動物。我們家這棟祖厝,算算也快一百年了,房子很大,我
小范點了點頭,做個手勢請他繼續。
蕭守成又說︰「那這次的問題,是關於我母親…應該我是我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你們也知道,我母親結婚前是很有名的先生媽,她嫁進蕭家之後,當然就不再做這種事了,不過她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會不經意地表現出她那種能力,我還記得,我要考大學的時候,我阿母突然問我,南宋的首都在哪裡,我就跟她說我不會,我念甲組的,怎麼會這種東西,結果她大發雷霆,逼我去查書,把答案找出來…結果,不說你不相信,這題竟然考在國文裡面,我就因為多對那一題,所以有學校可以唸…諸如此類的事情還很多,反正,阿母她雖然是不再『做向』了,不過她還是有那種能力,所以當她臨走時,留下這十二字批言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很不安…」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片,攤在辦公桌上。
小范和卡羅特都湊過頭去,只見那張紙片上寫著︰「橫豎八,腰無肉,米自走,人皆說」十二個字。
「這是…」
「我母親臨終前交給我的,她說要我謹記這十二字批言,一旦這批言實現,我們家就會有災禍將臨…」蕭守成嚴肅地說。
「哦?那這批言實現囉?」小范臉上閃過一抹調皮的笑容,半嘲弄地問道。
「是的,
蕭守成面色鐵青,眼中充滿恐懼。小范倒還是掛著笑,溫和地說:「會不會是有人偷吃呢?」
「不可能,神明廳晚上我親自上鎖的,鑰匙就在我口袋裡,窗戶也都有加欄杆,外面的人是進不去了,再說,賓士就栓在那裡,一有人牠一定會跟著吠的,而且燕歸是鄉下地方,有誰那麼大膽敢偷吃神明的東西?」
「或許是老鼠或其他什麼的…」
「這也不可能的,賓士就在門口,老鼠根本就不敢過去,再說…我們家還有貓,牠平常也都在神明廳附近晃,福特抓老鼠本事一流,我們家十幾年沒鬧過老鼠了,不會是老鼠。」
「搞不好那貓自己…」
「也不會啦,范先生,我們家的福特很有教養的,只要餵飽牠,牠就不會隨便去偷東西吃,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拜魚了,以前拜也都沒發生過…范先生,你說是吧,一定是個徵兆,我阿母的十二字批言就是這樣…」蕭守成扶了扶下滑的眼鏡,神情十分緊張。
小范苦笑說︰「好吧,那也不過是一個『腰無肉』而已,應該還不能代表什麼吧。」
蕭守成說︰「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就在那天,星期六那天…我兒子就開始生怪病,全身長紅疹,癢得不得了,還會偶爾哮喘…寶成以往身體都很好…從來沒病成這樣,這一定是瘟神在做怪了…然後,范先生,你一定不敢相信,星期六晚上又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我聽見我們家的米在走路…」
「米…煮來吃的米?」
「是啊…就是一般的白米…米自己會走路,那就是『米自走』啊!」
小范終於露出比較感興趣的表情,問:「我不知道米要怎麼自己走路,您還是仔細對我說明一下吧。」
蕭守成緊張地說:「好,我就把事情說清楚一點,星期六晚上我在床上睡覺,睡到一半,好像有隔壁廚房裡有輕微的腳步聲,當時我還沒反應過來,過了一陣子,又聽到廚房裡有腳步聲,這時候我才真的醒了過來,趕緊起床跑進廚房一看,你知道多可怕嗎?我看見我們家的米箱蓋子是開的,有一些米掉在地上,從廚房裡一直延伸到外面去,我跑出東廂,沒看到半個人,只看見院埕上也有幾粒白米…范先生,我剛開始也以為是小偷,但賓士就在那邊愣愣地看著我,牠好得很,沒被下毒或打昏,但牠也沒吭半聲,那就表示沒人進來過,所以…這些米是自己走的啊…我聽到的是米的腳步聲…這就是『米自走』啊!這又是一個徵兆啊!」
小范摸了摸下巴,說道︰「『米自走』?嘿嘿,這倒有趣多了…還有嗎?」
蕭守成說︰「當然還有啊,我說過事情是很嚴重的…隔一天,星期日,寶成的病突然自己好了,但奇怪的是,到了晚上,他房間旁邊那間衛浴卻出現很多隻蟑螂,大概有四五隻吧…我們家一向很乾淨,突然跑出這麼多隻蟑螂,一定是不祥之兆,蟑螂可能是什麼妖魔的化身啊,偏偏我太太嘴巴又不嚴,跑出去到處跟別人說我們家發生的怪事,搞得街坊鄰居都把這件事當茶餘飯後的消遣在說,人人都在說這件事,那不就是『人皆說』了嗎?」
小范喝了口茶,皺著眉說︰「蕭先生,這個說法太牽強了,而且這也不過是三個徵兆而已…第四個…」
蕭守成用力地搖搖頭,說︰「范先生,我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你的,以上發生的事情,是弄得我心裡毛毛的沒錯,但我想說過去就算了,後來也沒發生什麼事;不過…你知道嗎,天命難違啊,昨天我在整理祖厝外圍那一圈花圃的時候,竟然在西邊的花圃中找到這個…這個…這個『8』…『橫豎八』…我的天啊…天意…」說著他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透明的雕塑品,遞給小范,那是一個透明的「8」,大約有兩個手掌那麼大。
蕭守成顫抖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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